花朝走到最上层的时候, 师无射正在盘膝打坐,身边不远处,就放着他之前提着的小袋子。

花朝一出现在门口, 他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, 却没有睁开眼睛。

他以为来的会是武凌,或者……谢伏的可能最大,毕竟谢伏无孔不入的致力于给他找不痛快。

师无射不想听武凌说他情深不寿,也不想听谢伏说他永远也得不到想要的感情。

他收敛心神,专心引着体内灵力不断冲刷进境之后的经脉,稳固境界。至于其他的, 师无射不想去想,因为哪怕多想一点点, 他都怕自己冲下去, 做出如从前一样, 不理智的事情。

花朝看着师无射端坐残败的殿中,眉目沉肃渊渟, 脊背松骨挺秀, 唯有左脸之上, 三道横贯过眼睛的伤疤, 赫然为他增添了几分煞气, 令他看上去鸷狠狼戾,连周身萦绕的清正之气, 都变得戾气十足。

花朝双手将那编织了他墨发的丝绦捧在胸前, 像是捧着一颗滚烫的,裹满熔岩的心脏。

用头发编织丝绦, 其实还有另一层武凌也不知道的意思。

那便是断发赠爱人, 缔白首之盟约, 许一生不渝,誓一世相守。

上一世,花朝也曾为谢伏编过丝绦,割下过鬓边长发,只不过她并没有送出,因为还未来得及送出,谢伏便已经“被迫”娶了其他的女子。

那便不能算是一生一世一双人,因此她又默默焚了断发,无人发现。

此刻她捧着师无射不知何时、也不知抱着何种心思编织的丝绦,只觉得捧着的是她承受不起的千斤重情。

以至于花朝的腿都有些软,上了台阶,朝着师无射每走一步,都堪称跌跌撞撞。

她想起重生刚回到门派不久,她发现师无射和她想的不同,便不敢再利用他,躲回飞流院,被追到院中的那天晚上。

光影割离她和师无射在门里门外,她坦诚自己自私和犹豫的那夜。

那时她用一生去呵护一段风雨飘摇的烛光,却最终还是雨打灯灭,她将师无射想象成长明灯,不需要小心翼翼,不用担心风雨飘摇,永远不会闪烁不定,只要灵力不绝,便永远不会熄灭。

花朝走到了师无射面前站定,到这一步,她还是在害怕。

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,她抱蛇活一世,如今看什么都致命。

可她还是来了,外面早已经暮色四合,她自楼下走到楼上这一段路,竟像是过了一生那么漫长,以至于夕阳沉落,黑夜漫卷,她才有勇气,走到师无射面前。

师无射终于感觉到来人没有打算离开,竟来到了他的面前。

他收敛灵力,睁开眼仰头看去的目光很冷,锋锐至极,加之他邪飞的眉目,简直如同淬毒的冷箭。

花朝本就害怕,蓦然对上这样的眼神,忍不住后退了一步。

破旧的窗扇卷来一股夜风,吹动她雪青色长袍和黑发迤逦飞舞,她双手捧在胸前,素白秀美的面颊在黑暗之中,露出慌张之色,尤似林中白兔成仙,即便是以人形碰上猛兽,依旧慌不择路。

师无射见到来人竟然是花朝,神思都恍惚了一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