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回到家里,人家乖倒是把常连芳惯的没样没样的,除却对常连芳起居饮食无一不妥帖外,前几天小花儿低热,什么时候来人,都能看到人家守在炕头,拿着蒲扇给相公散热。

又有今年南边进贡好菱角,也不多,头茬陈大胜都没有,小花儿有,皇爷给了足足五斤的样儿,外人是一个甭想吃到,都让人家小媳妇坐在炕边徒手掰了喂自己汉子嘴儿里了。

前几日雨水多,河水要涨,管四儿拿着篓子,带着寿田他们下河整了不少小河虾给送到常府。

晚上大家去他家闲聊,就看到常连芳趴在榻上边吃河虾边听书,咬不烂的虾壳,他一低头,人媳妇立刻摊开帕子在他嘴边接着渣渣,那惯的就天怒人怨了。

有时候胡有贵就觉着,大哥纯替乏人担忧,他在家里都没这样的好日子,啧,看这一对颇刺眼呦,可怜他孤家寡人遇到的那是什么啊!

甭说他也没有成家的心思,就有回做噩梦,他坐在家里大着肚子绣花,那位站在门口留着胡子劈柴……太可怕了。

一院子糙汉就看着那软绵绵的小媳妇去了,那背影也是柔柔弱弱的?

好半天崔二典才说:“嘿,刚开始都这样,对吧?”

众人嫉妒又确定的点头。

崔二典又说:“早晚的事儿!啥样人来了咱泉后街,进了咱家头三脚总有一脚先踩进庙里……”

他这话还没说完,陈大胜提着一根好大火腿进了院子道:“甭说我家老太太啊,我家老太太行善积德,那也是为你们好!你不知道前些日子一场变天雨,庆丰城就走了多少不足三生日的小孩儿。”

泉后街住的都是什么人,官宦人家,富贵人家,有能力人家,这边的孩子甭管什么天灾,总是能得到最好的保护。

一般家里有几个幼年同岁的孩儿,就总作着伴儿一起长大。也不会出现某日一群出去玩耍,忽少了俩,一问,朋友死了。

可外面呢,小孩夭折不算事儿的,便是养到十一二没了也多见,不稀罕的。

甚至去岁吏部巷有个老太爷,背后有俩恶疮,请了外省专治疮的名医,一来一去花了有五百贯之多。

而隔着一条街的泉前街,不如意的人家就有的是,甭看养的儿子多,一个母亲便是一辈子生上十几个,养活下一半儿就是大福分。

随随便便一场风寒,就能生出孩儿瘟,不带走几个寒门里的崽子,那都不是雨了。

庆丰城里治疗风寒瘟气的成药,随随便便都是几百钱的。

没了是个素淡词儿,大家都习惯了,习惯那街上头天伶俐淘气的小孩儿,忽有一天不来了,不用问,许就没了。

一场湿雨半丝儿瘟气,从这庆丰城卷走上百的寒门小孩儿,悲伤的其实是有钱人家的太太,真的,人不是闲么,看着自己的孩儿好,就不敢想旁人的如何如何,其实那些孩子的父母反而不怎么伤心的,见多了,也忍耐习惯了。

太太奶奶们总是很忙,听到不幸就开始做法事的做法事,捐钱捐药忙的不亦乐乎。

她们也知道是怎么回事,却想,我做了这么多好事儿,菩萨总会见到,神仙总会知道一分半分,看我良善许就保佑了我的孩儿呢。

这跟江太后给皇爷修庙的道理是差不离的……

最后一番折腾,果然泉后街很少有孩儿夭折,这是菩萨保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