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微微一顿。

——少年神情怔愣,大滴大滴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。

——他年少时不识愁苦,以为天底下最伤心的大事,就是早上起不来床,赶不上西街那碗热气腾腾的甜豆花。

但现在,此时此刻。

他终于真切地感受到,什么叫如潮水般、能将人淹没的痛苦。

.回到凤凰台后,他比往日更加沉默的同时,重新开始净化魔气。

随着魔气的愈发汹涌猖獗,每每需要耗费的时间越来越长,也越来越吃力,甚至忙碌一宿至天明,才堪堪借着晨曦的光芒勉强将魔气压制住。

少年比之前消瘦了一些,神色也有些憔悴。

不知是出于愧疚还是补偿的心理,宴秋又开始频繁地下界。

这一次,却不是为了吃喝玩乐、游戏人间,而是出于补偿的心理,帮助无辜的凡人,为他们提供食物,熬制伤药,或是祛除邪气。

看到那些灾民断手断脚、骨瘦如柴的身体和因苦难而麻木的神色,他又开始无法抑制地感受到痛苦。

这些灾民中,甚至有他曾经相识之人。

那挑着扁担走街串巷的卖货郎,人长得结实,很有一把力气,脸上总是挂着憨厚的笑容,最大的梦想就是攒上足够的银子,将来回乡下老家置办一间小小的屋子,让年迈的老母和体弱的妹妹享享福,不用再吃苦受罪。他还送过宴秋一只陶瓷做的小鸟,为了答谢宴秋给他妹妹带的治肺病的药。

以他的勤劳肯干和忠厚老实,这个愿望并不难实现。

可他如今出现在施粥的长队中,黝黑,瘦骨伶仃,孤身一人,那热忱又憨厚的笑容已烟消云散,取而代之的,是无尽的麻木。

凡人微渺、曲折、挣扎的一生,就像枝头摇摇欲坠的落花,只要一场不算瓢泼的夜雨,就能彻底倾覆。

不知为何,认出他的下一瞬间,宴秋的第一反应不是寻问他的现状,而是找个地方躲起来。

他不敢看到那张痛苦麻木的脸,不敢问及他的母亲和妹妹。

他不敢……不敢面对他们。

每一个深夜惊坐而起的梦魇,他仿佛都会看到昔日那一张张友善微笑的面孔,被仇恨的目光和质问取代。

——你为什么不能更早发现师无渡的异样?

——你为什么不能净化更多的魔气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