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影婆娑。

虽然知道自古至今都是这同一轮弯月,但故地重游,至少赏月的人心中,才格外唏嘘。

郁慈不知何时走到他身旁,沉默不语。

良久,小师叔淡声道:“天色不早了,为何还不歇下。”

江宴秋:“还不困,”他想了想,偏过头看向身边的人:“倒是小师叔,怎么这么晚了还不休息?难道……”他狡谐一笑,像只厨房偷鸡的小狐狸:“师叔也认床睡不着?”

郁慈:“我看你心情似乎不太好。”

江宴秋一怔:“有么?”

他表现得很明显吗?

郁慈也偏过头,微微俯视着他:“嗯。”

好家伙,他还以为小师叔是那种高冷无尘,人情世故半点不通的人,没想到这么心细如发的吗。

江宴秋:“……嗐,也不能说心情不好吧,就是触景生情,有点纠结。”

乔夫人不论是气质还是礼仪举止,都很像曾经他还在玉仙楼时,楼里的一位姑娘。

也因此回忆起了一些旧事罢了。

.那是位家产被抄,全家老少发配边疆的官家小姐,也曾在这偌大的皇都阙城锦衣玉食,无忧无虑,每日烦忧的,不过是家里不让读些女德外的闲书,或是将来要嫁给不怎么喜欢的员外之子。

直到那个深夜,举着刀剑和火把的官兵杀入府中,父亲在书房服毒自尽,母亲、兄嫂、老祖母……全家被迫换上破破烂烂的囚服,蓬头垢面赤着脚,在街头巷尾看热闹的眼神中出城,还不知能不能活着走到瘴气漫天的边疆。

她因为年纪小,被发卖到怡红馆中,从此零落成泥,受尽屈辱。

她不再叫“君书”了,她从此变成了“香莲”。

当得知意外有了身孕——甚至连孩子的父亲都不知是哪位客人的时候,香莲第一次想到了死。

她一瞬间情绪就崩溃了。哪怕被奶娘捂着脸送出府、第一次接客时碰上少女时代的熟人、第一次被刁蛮的客人甩了一巴掌时,她都没有这么想死。

这是不一样的。这是在孕育、创造一个新的生命。

这件事本该是神圣的、庄严的。在充满爱与期待地某一天,它才应该降生。

无论如何,都不应该发生在她这样,人生已经如同失控的马车,不知哪日就会跌跌撞撞地驶向悬崖,然后粉身碎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