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幕被黎明扎穿。

这一夜的惊心动魄总算安然度过。

重明鸟双目入药,加上羽族长老的悉心调理,凤翎总算脱险,安然睡下。

奚玄卿回到玉宸宫,这才脱下被醴泉浸湿,又被一夜风干的大红喜服。

凡尘境的衣裳不耐穿,布料也差,一夜过去,早已皱巴巴的,像一团破布。

仙娥来收拾的时候,准备拿去丢了。

奚玄卿望着它被丢进旧框,盯着看了半晌,才在仙娥欠身告退时,出声阻拦,将其留下。

可留下了,他也不知道这种不该属于九天境,又破破烂烂如同垃圾一样的东西该放在哪儿。

他瞥见案桌上那枚宝石匣子,鬼使神差地打开,里头还有小妖怪的翎羽,那是凤翎顽劣,在小妖怪初入九天境的时候,就拔下来给他做成羽衣的翎羽。

而他在惩刑的那一日,亲自焚烧仓灵羽毛,燃成焰火时,穿着的便是镶嵌这些翎羽的衣裳。

小妖怪亲眼看着,盯着他衣裳不肯挪眼。

那双从来娇憨狡黠的眼睛,已经没了……

奚玄卿意识过来时,已亲手将那大红喜服叠得齐整,同仅剩的翎羽一起锁进匣中。

一只被拔光翎羽的鸟,还能再生出新的羽毛吗?

奚玄卿不知道。

他甚至觉得自己荒谬。

已经到了这个地步,再想这些又有什么意义?

他褪去那身衣裳,看着镜前自己的肩,上头烙了一枚小小的齿痕,咬得深,血凝固,已结痂,他伸手碰了碰,蚂蚁蛰了似的微痛。

不知出于什么想法,对他而言轻而易举就能抹去的痕迹,他留了下来。

他望着铜镜中的自己,却似透过层峦叠嶂的时空,瞧见了小妖怪躺在他床上,望着镜子,与他对视。

看见了三百年前,一身绯红,赤足金铃,朝他笑着奔来的小妖怪。

看见了躺在他床上,眼泪簌簌,无声滴落,原形一点点显露的小妖怪。

小妖怪瞧见自己又秃又丑的模样,恐惧地浑身觳觫,无助地闭上眼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