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深沉, 来客疲惫,早该安睡。

或者说除了梁师成这位宣抚使外,就连守在太原城的张孝纯每天都有大量的军务需要处理——就比如帝姬说的那些军资缺口, 都是主簿李素统计出来, 然后交给张孝纯去筹集的。

当然, 帝姬也发空白札子给张孝纯, 童贯虽然走了,但宣抚司威名仍在, 填个名字, 挂上宣抚司的职,征调河东路物资就跟一路开绿灯一样舒畅。

太原府每天生活都过于充实, 因此大多数出席宴会的人抽空迎接一下种师中的秦凤兵,吃喝完毕就各自躺平去了。

梁师成不睡, 他睡不着, 躺在床帐里辗转反侧。

赵鹿鸣和小种相公也没睡, 来了一个西军大佬, 她得仔细问问这仗怎么打的技巧。

玉皇观里灯火通明, 宫女和内侍在内,灵应军在外。

种师中再看这些小道士, 就不是当初在兴元府的稚嫩模样了——也不是更黑了或者更壮了之类,而是眼神不一样了。

再见帝姬,帝姬依旧是笑盈盈的:“小种相公,我可还是吴下阿蒙?”

小种相公行了一礼, “帝姬已令人畏惧。”

帝姬脸上的笑就收了,伸手请他入座,沉默一会儿后,才开口:

“京城的相公们作何想, 又会在爹爹与官家哥哥面前如何说,我是没有办法的,只是我不足令金寇畏惧,这一桩最要紧。”

种师中不吭声,坐那眯着眼,突然指了指她身后,“此何图也?”

平平无奇的一个地形图,但标了高度,这就导致了小种相公恨不得将身体趴墙上去细看。帝姬见了,连忙命人将地图摘下来给他。

小种相公举着油灯来来回回地看,一边看,一边夸,“何人所制?”

“我军中之人。”她说。

小老头儿眼睛一亮,转过头看她。

帝姬赶紧打个补丁,“暂不能外借啊。”

小老头儿又悻悻将头转过去了。

“既有此图,”小老头儿说,“想必附近山川沟壑已入胸中。”

“但也奈何不得金人。”她说。

她这么一说,种师中就在那捻捻胡须,“帝姬令人制此图时,可曾留意过其他琐事?”

“什么琐事?”她不明白。

“石岭关附近之土,是湿是干,是松是黏?”种师中问,“以春时为例,何时解冻,何时下雨,山中气候多变,晨起如何?午后如何?入夜又如何?”

她看着老将军,说不出话来,老将军就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