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陈今年四十多岁,微胖,小眼睛,笑眯眯的,陈波跟他挺像。 老陈看到是个年轻姑娘找自己,不觉有些诧异。 杨君苏赶紧自报家门:“陈师傅,我叫杨君苏,是垦荒队的副队长,我回来汇报工作,陈波同志让我顺便帮他捎点东西,再给你捎个口信,他说他一切都好,就是很馋。另外需要一顶蚊帐和厚衣服。” 老陈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杨君苏,这姑娘人是人,个是个的,说话敞亮爽利,真不错。 他的态度比方才更加亲切和蔼:“小杨啊,垦荒队很苦吧?你个女娃娃能坚持下来挺不容易,你吃饭了吗?你想吃什么?我请你。” 杨君苏连忙委婉拒绝:“我吃过了,我这次回来身负重任,还得去捎信传话呢。对了,我明天早上在镇上公交车站等车,你收拾好东西,八点之前拿给我就行。” “好好。” “那就再见。” 老陈还想再跟杨君苏聊聊自家儿子的情况,可惜人家太忙,急匆匆地就离开了。 杨君苏确实忙,她还要通知其他几户人家呢。 杨君苏拿着地址挨个通知,暂时通知不到的,她也想办法留个口信,让人下下周把东西拿给送物资的司机帮忙捎过去。 等她办完这些事,天都黑了。 她急急忙忙地赶回家去。 回到家里,杨利民和叶香云都吃完晚饭了,一见到杨君苏回来不禁吃了一惊。 杨利民先问:“你咋回来了?干不下去偷着回来的?” 叶香云紧张地问道:“你这样中途溜号,不怕领导批评吗?” 杨君苏翻了个白眼,没好气地解释道:“我选上垦荒队副队长了,这次是回来汇报工作的。” “什么?”两人一脸震惊。 杨君苏有气无力地说道:“累着呢,赶紧给我弄点饭吃。” 叶香云还想问什么,杨利民不耐烦地冲她摆手:“你做饭去,我来问。” 杨利民不太相信自己闺女能当上队长,又确认一遍:“老三,你真的当上副队长了?我听说垦荒队有一百多人呢。” “是的,万昌春是队长,我是副队长,同时还兼任女子队长。” “哎哟,咱杨家祖坟上冒青烟了。” 杨君苏大言不惭:“那可不嘛。你再想想,我从小是不是天赋异秉,性格独特?” 杨利民回忆了一下,好像有点,这孩子从小哭声嘹亮,饭量大,气力大,长得高。 杨君苏再补充一句:“我出生时是不是天有异象,电闪雷鸣的?” 杨利民有点记不得了,他赶紧去问叶香云,叶香云大声答道:“生她时正赶上春播,春雷滚滚,确实是电闪雷鸣,隔壁老牛差点给她取名叫杨春雷,你忘了?” “哦哦,想起来了。” 杨君苏:“……”杨春雷可真是个好名字,幸亏没取。 过了一会儿,叶香云端着一碗青菜鸡蛋面进来。 杨君苏大口大口地吃着面条。 隔了好多天没见,大概是距离产生美,叶香云这会儿对杨君苏多少有了点母爱。 她心疼地说道:“垦荒队的伙食肯定很差,你多吃点,不够再煮。” 杨利民最关心的仍是闺女当选副队长的事,他仔细地追问杨君苏到底是怎么选上的。 杨君苏本来不想细说,可转念一想,就以她爸那德性,自己要有本事了,他面子上有光,以后是不是也好管理一些?一打开思路,她的态度也变好了。 她吃完面,擦擦嘴,翘着二郎腿,就气定神闲地开始给夫妻俩讲述自己的升官史。 “事情说来简单,我这人低调,不爱往外说。不过,你们是我爸妈,又不是外人,我就随便唠唠。” 杨利民和叶香云一齐点头:“对对,咱自己人就随便说两句呗。” 忽悠父母 杨君苏调整个舒服的姿势, 靠着椅子,娓娓道来:“这事还得从我到垦荒队的第一天说起。那天,我们坐着拖拉机到了一片沼泽地附近, 我看到机务队的拖拉机下陷在淤泥里, 当时脑中灵光一闪, 就想起了我学过的物理知识,就给他们提了个小小的建议。他们半信半疑,回去就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做了个试验, 没想到就成功了。从此以后,我在机务队那儿就挂上了名。这是伏笔, 后面再说。……后来, 在我的提议下,女子宿舍都用上了蚊帐, 我的威望逐步上升, 反正不管是大的小的,一律称我为杨姐。再后来, 宋科长去视察工作, 也从机务队那儿听说了我的建议,再加上女子宿舍的事,她觉得我有组织管理能力, 就让我当女子队长兼任副队长。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。” 杨利民听罢既欢喜又震撼,心情还有些复杂。 叶香云先是兴奋惊讶, 之后又是担心:“小苏啊, 那个什么万昌春都管不好大家, 你真能管好?大家伙服你吗?那么多男同志愿意让你一个女孩子管着他们?”杨君苏说:“我要是管不好能回来汇报工作吗?他万昌春怎么不回来?” 杨利民琢磨了一会儿, 突然拍着大腿说道:“老三, 这么说来, 宋科长挺看好你呀。可惜,她是个女领导,往上升的空间不大。你说要是个男领导,她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,将来前途不可限量,你跟着她混也能有个好前途。” 杨君苏不耐烦地说道:“人家女领导怎么了?能力强照样往上升,要不,那么多人怎么就她当上科长了?你们科那么多男科员怎么不当科长?” 杨利民被噎得哑口无言。 沉默了一会儿,杨利民自言自语道:“咱杨家从来就没有人当过头头,没想到你却当上了。” 杨君苏淡然道:“咱们杨家的遗传不太行,不信你看看,我堂哥杨大宝,从小学啥啥不会,做题从来没做对,睡觉总也睡不够,找工作高不成低不就,一看就是废物。堂弟杨二宝也不行,吃饭吧唧嘴,考试爱抖腿,有事怕事,没事惹事。就这俩货色,我爷奶还当个宝,说明两个老人眼光不行,拎不清,不清醒。” 杨利民不满地说道:“你骂大宝二宝就算了,咋还捎带上你爷奶了?” 叶香云虽然嘴里也说闺女,但心里却控制不住地高兴。 杨君苏语气平静:“爸你急什么?我不正跟你分析为什么杨家没有人出人头地吗?是树都有根,凡事都有因。咱们挖到根,找到原因才能解决问题。好在呢,杨家在我这儿有了突破性的进展,你看我,从小就学习好,干啥啥都行,连骂人我都是第一名。我上班一个月就当上队长。爸,这说明什么?说明杨家崛起的关键就在我身上。” 夫妻两人相对无言。 杨君苏看着两人又说:“当队长只是我的一个,你们以后等着瞧吧。月过中秋分外明,人到中年万事休。你们人过中年,还一事无成,说明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。你们以后也别折腾了,你们的方向不对,又没有高级的方法论,越折腾越难受。以后杨家的发达就靠我了,你们要对我好些,好好地后方搞好后勤就行了。今天就说到这里吧,我回屋睡觉去。你们没事的时候好好琢磨琢磨。” 杨君苏起身回屋,留下一脸懵的父母。 其实,杨君苏还想接着忽悠他们,但转念一想,刚开始给病人用药,药力不宜太猛,洗脑这事,就要细水长流,润物细无声。先撒下种子,没事就浇浇水,松松土,终有一天会成功,不成功也没什么,费个嘴而已又不费钱。 一回屋里,杨君苏就感觉浑身刺痒,她已经好久没痛快洗过澡了。在营地里,大家只能打点热水,随便擦擦。 想到这里,她又跑出去让她妈烧一锅热水,她要好好地洗个澡。 洗完澡后,她决定回去以后也弄个简陋的洗澡房。自己方便,别人也方便。 杨君苏正在屋里擦头发,就听杨利民在客厅里问道:“招弟妈,你还记得咱家老三的生辰八字不?我赶明儿让人算算去。” 杨君苏:“……” 她是一个从任何事情中都能发现机会的人,这时就突然想到,既然她这个渣爹迷信,她是不是也可以利用一下这个特性?可惜她明天早上就回去了,只能等下回回来再整活了。 擦干头发,杨君苏跳上床,美美地睡了一觉。次日清晨,叶香云早早地给她做好早饭。这次也不节省了,竟然给她烙了白面饼子还煎了个荷包蛋。还准备好了厚衣服咸菜和一包吃的。 杨君苏对她还算满意,难得表扬一句:“这才像个当妈的样子,以后要继续保持啊。” 叶香云:“……” 杨君苏觉得带的东西太少,又指挥道:“妈,把咸菜多给我带点,酸豆角萝卜干都带上。” 叶香云只好又装了一些。 她到了院子里,发现墙角处晒了一堆红薯,又说:“把红薯给我装半麻袋。” 叶香云忍不住问道:“你带红薯干吗?还能生啃着吃?” “烤着吃。” 反正红薯也不是什么好东西,叶香云也给她装上了。 装好东西,杨君苏吩咐杨利民:“爸,你骑自行车先送我去场部,再去镇上的车站,我在那里等车。” 杨利民这次也没反对,他把行李绑好挂在车把上,载着杨君苏往场部骑去。 路上,遇到邻居,大家都好奇地问:“小苏,你怎么回来了?” 杨利民笑着回答:“她当上队长了,回来给领导汇报工作。” 邻居神色惊讶:“哦哦,小苏挺厉害呀。” 杨利民嘴上谦虚,心里得意,脚下蹬得更用力了。 他们先去场部把工具箱拎上,再到中心镇,时间才七点半,车还没来。杨利民是八点半上班,他有时还会迟到。 杨君苏让他在车站看着行李,她去逛逛车站旁边的早市。 这附近偶尔会有人摆摊,都是农场里的家属卖点自己种的东西。农场管理人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反正只要没人举报他们也不管。 杨君苏今天来得早,赶上有卖苹果和梨子的,就是个头太小,卖相也不好,一问价钱倒不贵,还不用票。 她直接问卖水果的大爷:“撮堆怎么卖?” 老大爷也想早点卖完,就说道:“这两堆都给你,一共两块钱,你要不?” “要,你这麻袋送我了。” “好好。”老大爷十分高兴,他就喜欢买东西爽快的顾客。 旁边的商贩见杨君苏这么痛快,就主动询问:“同志,我这栗子你要不要?一袋子才一块钱。” 杨君苏说:“连袋子一起一块,我就要。” 卖栗子的笑呵呵答应了,把篮子直接给了杨君苏。 杨君苏提着一麻袋水果一袋栗子返回车站,杨利民都吓住了:“老三,你买这么多东西干吗?” 杨君苏简洁地答道:“公费。” 杨利民张了张嘴,没再说什么。 就在这时,陈波他爸老陈拎着一大包东西急匆匆赶来了。 “杨同志,还好你没走。” 杨君苏接过包袱,放在行李堆上。 老陈又塞给杨君苏一个油纸包:“杨同志,这是我们饭店的油条和肉包子,你尝尝味道。我们家陈波就劳你费心了。” 杨君苏客气了一下也就收下了:“谢谢陈伯,陈波同志是个好同志,他现在在炊事班,深受大家的欢迎。” 老陈听到儿子又去炊事班了,不禁有些惊讶。 他还想多问几句,可惜还要上班,只能打住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