钱大舅和大舅妈倒想说几句,不过老太太硬是摁住了,不让两人张了张嘴又闭上了,一人抱了一个娃,回屋换衣裳去。 钱素兰:“大姐,晓珍未免也太厉害了,你就不管管她?” 钱素梅:“晓珍她不是小孩子了,自己有自己的想法,以前我从来没管过她,不还是好好的考上了大学?你倒是管悦悦管的挺严的,怎么悦悦连件新衣服也没有。” 钱素兰一下梗住了,她总不能说为了帮衬娘家,连自己女儿也顾不上了吧?钱素兰的丈夫听了就来气,狠狠瞪了钱素兰一眼,回家再跟她算账! 张悦彻底懵了,还以为一顿打少不了,怎么外婆发作到一半又回心转意了,还说给他们做烤乳猪,舅舅那些小猪不是准备养到来年,大了肥了好卖钱的吗? 可她真听见后院那头,杀小猪的声音了。 她闹不明白了,为什么乖乖听话,从来只有吃亏的份,像晓珍一样奋力反抗,却能想要什么就有什么? 低头瞧瞧自己衣服上的那个洞,张悦心里萌生了一些想法。 晚上还真是吃的烤乳猪,大舅养的小猪仔嫩生生的,上火一烤滋滋冒油。 大舅手艺其实挺好的,以前在村里给人做红白喜事的掌勺大厨。后来结了婚倒是犯懒了,给老太太灌输了不少靠姐姐们生存的想法,对于自己出去赚钱这件事就越发没干劲。 反正自己不用干活就能吃饱喝好,为什么得费尽心思的去做掌勺大厨呢?有这功夫,倒不如和老太太多说几句好话,叫他跟姐姐们多要点东西来。 抱着这种想法来找大舅当掌勺的人越来越少,即便是钱素梅都差点忘了,弟弟还有这么好手艺在。 程晓珍把大舅的手艺夸的天上有地下无,钱大明又有些高兴了。他本来就耳根子软很好哄,多说几句好话,瞬间把刚才的不快都忘光了。 “喜欢吃你就多吃点,现在冬里正是抓小猪仔的时候,回头大舅再抓几只养在家里。”钱大明笑眯眯的说。 这还是程晓珍来了外婆家以后,听见的唯一一句还算中听的话,这说明钱大舅也不是不会说话,可惜钱老太对他的影响太深,他都快找不到自我了。 坐在上首的钱老太冷哼一声,钱大舅顿时笑容一收,好像又没那么高兴了。 啧啧,老太太这管的也太严了,笑不笑都要管,钱大舅没疯算他心理素质过硬。 不过满桌的人除了钱老太以外,大家都吃的挺高兴的,以往回娘家顶多有一个肉菜,这回,中午加晚上都好几个了,总算不枉费带来那么些东西过来。 二姨父走的时候还悄悄同他们说,如果以后年年都按这个标准来,就算家里多贴补他们一些,也觉得没什么了。就怕每次带了一堆东西来,就连好酒好菜地招待他们也做不到。 往年吃的那些东西,倒好像他们是上门来打秋风的穷亲戚一样,一点都没有招待女婿的意思。 程学良拍拍他的肩膀,两女婿对视一眼,一切尽在不言中。 去京市 程晓珍他们带了换洗衣服过来, 少说也要在这里住一晚上,老太太心里不情愿也不好意思真把人撵走。张悦和李红玉听说她不走,她们俩也央着父母留了下来。 三个小姐妹好久没在一块说话了, 晚上睡在一起有聊不完的话题。 要不是钱素梅听见她们这个屋半夜还有动静, 伸手在门上敲了几下,说不定她们会聊天聊到天亮。 第二天一大早, 程晓珍起来就看见外面下雪了, 厚厚的一层,脚踩在上面嘎吱嘎吱响。 钱进钱宝两个和程诚在院子里打雪仗, 冷冰冰的雪溅了一点点到程晓珍的脖子里, 冻的程晓珍一个激灵。她刚脸色一变,钱进钱宝立马缩了缩脖子:“二、二表姐” 程晓珍虎着脸,冲他们勾勾手指:“过来。” 两人对视一眼,瞬间想到昨天程晓珍拿炮仗砸他们的事, 顿时不敢反抗,慢悠悠的挪过来。 程晓珍伸手在两人头顶上轻轻拍了拍,把他们头上的雪花拍散。 “玩雪的时候注意一点,不要灌到衣领里去, 可冷了,知道吗?” 意料中的斥骂并没有来, 反而听见程晓珍温温柔柔的叮嘱,钱进钱宝悄悄抬头, 他们这才发现原来二表姐长得挺好看的, 不骂人不生气的时候, 比村里任何人的姐姐都要好看。 “行了, 我又不是老虎, 动不动就骂人, 你们俩要是乖乖的,我才懒得骂你们。不过——要是还被我发现你们欺负别的小朋友——”程晓珍捏了捏拳头。 “不会了,我们不会欺负别人的。” “我也不会拿炮仗炸人,也不会拿雪砸人那你下次能对我们笑一笑吗?” 嗯??? 程晓珍不知道的是钱进钱宝,两个小家伙竟然还是颜狗来的。 她轻点了一下头,算是应了。 以后决定看他们的表现再说。 其实钱进钱宝小时候还挺可爱的,长得虎头虎脑,不知道从哪年开始体重突然飙升,性格也变得蛮横起来。前者程晓珍还不知道原因,后者她估摸着肯定受了钱老太的影响。 再看看吧,要是能把人掰扯回正道最好。 要是不能,程晓珍其实懒得管这些麻烦事,人家亲爹亲妈在呢,还有爱孙子如命的老太太,轮不到她管。 等到张悦和李红玉起来,瞧着四下白茫茫的一片,也很是惊喜,还拉着程晓珍一起堆了雪人。 李红玉捏雪人捏的手心都冻红了,可她还是舍不得回去。 自从进入高中开始,她就很少有这么欢快轻松的时候,大部分不是给逼着写作业就是逼着做试卷,再不然就上各种补习班 以前她好像没有那么讨厌考试和学习,但现在真的有一种,时刻想要把试卷撕毁烧掉的冲动。 李红玉看着外头的雪人,长长吐出一口气。 程晓珍对此的建议是希望她和二姨把话说开,母女两个认认真真的谈一谈。 她的压力全都是二姨给的,二姨自己没想通,别人说什么都没用。 李红玉当着她的面点了头,但程晓珍也不明白,她到底听进去没有。 希望这辈子,小表妹不要和上辈子似的,想不开要投河。 早饭是钱素梅做的红薯稀饭,怕他们吃不饱来烙了几张饼。 吃饭的时候,没瞧见老太太,大家也就没多问,吃过饭他们就要各自回去了,暂时没心思去哄老太太。 程晓珍猜的不错,钱老太在屋里生闷气呢! 她觉得昨天程晓珍的态度有问题,今早直接没吃早饭等着程晓珍过来赔礼道歉,她想让程晓珍放低身段出来请她,没成想等了又等,儿媳妇进来说程家人吃过早饭就走了,压根连问都没问起她。 钱老太:“不、不是,晓珍不提起我也就算了,素梅呢?素梅就没想着问问我这个妈?” 蔡春花摇摇头,着急忙慌的说:“没提,问都没问。妈,你就别斗气了,你不知道程晓珍那丫头鬼着呢,把钱大明哄了又哄,临走的时候钱大明领着钱进和钱宝,进菜地给他们拔了好些菜!就连老母鸡也抓了一只走我就闹不明白了,钱大明怎么就非得吃这碗迷魂汤!” 两个小的也是,她伺候两个小的吃穿,什么时候见他们对自己献过殷勤? 程晓珍昨儿还拿摔炮砸他们,这两个记吃不记打的家伙,人家不过笑一笑,下地摘菜,麻溜的紧。 蔡春花都怀疑,平时戳半天动不动的两个孩子,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娃。 人都走光了,钱老太还拿个屁的乔,她咕噜一下坐起来,披着衣服去看菜地。 秋天的时候,钱老太种了一隆白菜,一隆大蒜、一隆青菜,就等着年前、年后这阵吃的。地里的小白菜霜打过以后甜津津的,比平时好吃几百倍。 钱老太每次吃都是数着来的,这会儿往地里一看。 好家伙,地里的菜稀稀拉拉,总共就没几颗了。 再看看鸡鸭,她舍不得吃的那只老母鸡也没了! 这哪儿是女儿回娘家,是鬼子进村! 钱老太眼睛一翻,险险没站住。 程家人完全不懂老太太的忧伤,头一次大包小包的往家里带,他们心里别提多美了。 回去的路上钱素梅还说呢,她家晓珍可真有本事,换别人家,别说从老太太手里摸点什么走,就是给少了也一准被骂个狗血淋头。 程晓珍:“其实,大舅还挺好说话的。妈,你和大姨二姨就是性子太软,给外婆吃的死死的。回头我去了京市,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,就写信过来问我,我给你们支招,保证不让老太太占家里半点便宜。” 其实当儿女的也不是非要和亲妈对着干,上行下效罢了。 老人体贴慈和,底下孩子们自然孝敬恭顺;老人胡搅蛮缠,孩子们懒得搭理都是轻的。 钱素梅总算扬眉吐气一回,大手一挥:“成,妈给你写信,想你了还给你打电话!” 短短的寒假一晃而过,转眼到了程晓珍去京市的日子。 前一天晚上,钱素梅翻来覆去,愣是睡不着。 “老程,你要不找找孙副厂长” 程学良:“找孙副厂长做什么,他的手又伸不到京市去。” 钱素梅往他肩膀上捶了一下,“你少给我装蒜,我什么意思你不懂?” 程学良翻了个身,不吭声了。 妻子的意思他当然懂,但他心里有个坎儿过不去,就算他也担心女儿去了京市无依无靠,仍旧不想和那边说软化。 钱素梅怎么不明白丈夫的心思,但她这不是没办法么。 “晓珍一个姑娘家,二十出头,长得又格外好放在身边我都怕给人骗了去,京市那地方,咱们瞧都瞧不见,要是晓珍有什么事要家里伸把手怎么办?到底是你的面子重要,还是女儿的安危更重要!” 她说着说着就哭了,这事不想还行,越想越担心。又怕隔了个屋子给女儿听见,钱素梅将自己蒙在被子里,哭的被角都湿了。 程学良给她哭的心烦,“你让我想想,我再想想” 程晓珍一早起来就把自己昨天收拾好的东西拎到房间门口去,就怕走的时候太急一时忘记了。 钱素梅在家里转来转去,看看这个没少,看看那个又觉得不够,行礼增了又增,程晓珍一个人是铁定拎不动了。 “妈,其实没必要这么多东西,到了京市我也可以另外再去买的。” 钱素梅:“另外买的未必有家里带的好,晓珍,妈知道你手里不差钱。上大学的补助一下子给了你,街道办那边虽然说不上班了,但是算是你带薪念书,还给你三分之一的工资。但妈还是要告诉你,穷家富路,在家里怎么都好,遇到难事了左邻右舍都能伸伸手。可你去了外地,就是一个人了” 钱素梅说着眼圈又红了,她昨晚上一晚上没休息好。 要不是大学不允许,还真想和女儿一起去京市。 “妈” 程晓珍和程诚一左一右的站在钱素梅身边,不停的安慰她。 程学良平时不怎么抽烟,这会儿烟一根接一根没歇过,一个早上一包大前门都干完了。 钱素梅气得直推他:“你要抽去外头抽去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