汪主任:“晓珍,不是我不想帮你,而是你这个同学没有家庭和单位接收,那我如果要把她的户籍转过来,该往哪儿转呢?” 程晓珍本来是想让柳枝把户口暂时挂靠到他们家的,汪主任摇头表示不赞同。 “晓珍,帮人没有这么帮的,牵扯的太深了,对你们以后不好。你们家楼下那个烤红薯的摊子,是你和这个同学一块儿支的?” “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汪主任。” 汪主任想了想,给她支了个招:“你邵叔管这方面的东西,回头我帮你把你那个烤红薯摊的经营许可证扯下来,这样就是正式单位了。你同学的户口,可以挂靠在这里,不耽误她以后小孩上学之类。” “那敢情好,多谢汪主任,以后呀你家的烤红薯都给我们包了!不过,还有个事麻烦您,办许可证的时候,能不能不写烤红薯,现在是冬日烤红薯的生意好做,等到了春天、夏天就不一定了” 程晓珍考虑事情一向周全,与其之后再纠结,不如一步到位。 见汪主任应了,她连蹦带跳的从办公室里走了出去。 柳枝卖红薯,一个摊子干干净净的,上头还有个大红牌牌,写着黑色的字体“好美味烤红薯”。 摊子刚支起来的时候,柳枝是真捏把汗。 她和丈夫都属于老老实实干活,不会吆喝的老实人,这条街明明人来人往,两人张嘴站了半天愣是没有喊出一个字。 好在卖红薯这事儿还真不需要吆喝,大冷天的红薯放在大铁皮桶子里烤上,不一会儿香味漫的整条街都是。 有的冷的不行想买个暖暖手的,也有难得进县城想要给自家孩子买个甜甜嘴的,还有想带回给家里老娘吃的红薯卖的又不贵,才八分钱一斤,就算是县城边上种地的农户,也舍得出这个钱。 打从红薯烤好,柳枝这里的人就没断过。 你一斤,他两斤。 来的一拨人,被旁的人看见还以为这家红薯有多好吃,想尝鲜的人就越发多了。 原本桑杰准备了一百斤红薯,结果 高考真相 “我帮你去打听过了,刘莉莉确实在你说的那个学校,而且她还是以你的名义。” 谢云蔚的声音通过电话传过来,仍旧带着愠怒与气愤。 当他知道那个人顶着程晓珍的名字和学籍,活跃在中央大学时,一股怒意,直冲头顶,谢云蔚差点当场让这个人身败名裂,可他怕影响程晓珍的计划,到底还是忍住了。 “我已经帮你把你需要的资料都找了来,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做?” 谢云蔚握住听筒的手指微微收紧,只要程晓珍说需要他、希望他帮忙,他就能抛下京市的一切,去到她的身边。 “当然是把本该属于我的东西讨回来” 程晓珍的心里仿佛有一只靴子重重的落了地,原来她上辈子本就没有高考失利,而是被人偷换了人生。如果没有刘莉莉这横插的一脚,她根本就不会草草结婚、过上柴米油盐的生活,更不需要被困在王家,仰人鼻息。而她的娘家,远不会落到上辈子那样凄惨的境地 虽然早就猜测,但当一切全被印证时,那股悲愤还是险险将她的理智烧尽。 听筒的另一边忽地没有声音了,只有女孩沉沉的呼吸声,谢云蔚前所未有的紧张:“晓珍,你千万别轻举妄动,你听我说,刘厂长一家在金河县呆了很久,根深蒂固,不是你一个小姑娘能轻易动摇的了的。当初,他们会大喇喇用你的名字和身份,也许早就想好一朝被揭穿的后招了。你一定要思虑清楚再进行下一步,现在你哪儿也不要去,假装不知道,等我过来” 谢云蔚焦急到恨不得能长出一对翅膀,飞到程晓珍身边去。 谢家有底蕴、有人脉,对上刘厂长并不会畏惧,但程家不一样。 “谢老师,你别着急,也不用过来,我能处理好的。” 程晓珍蓦然笑起来,声音染上笑意,听在耳里有些酥酥麻麻的味道。 谢云蔚在内心唾弃自己的不合时宜,正要多说几句,那边已经挂了电话。 谢云蔚的电话打来时,已经是傍晚,这会儿天都黑透了,邮局这边马上就要关门。程晓珍慢慢地往外走,看着阴沉沉的天色,心里却前所未有的坚定。 既然重来,就要活得肆意。 这是一开始她就告诉自己的。 程晓珍不会再等谁来给自己主持公道,等来的公道不会是公道,她要自己的去争取! 这天回去,程晓珍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,只是告诉家人她要出一趟远门,因为要办理档案的事,很多东西要去省城把手续补全。 钱素梅并没有疑心,一边帮着她收拾东西,一边叮嘱她要注意安全之类。 程晓珍乖乖应了,第二天她趁着家里人还没起来,柳枝夫妻的摊子也还没支起来,悄悄地买了火车票,去了省城。 “好美味烤红薯”成了全厂爆款,凡是附近常家的员工,可能没吃过国营饭店的招牌五花肉,但绝对不会没吃过“好美味烤红薯”。 关键是烤红薯的价格又不贵,来不及做早餐的员工,偶尔路过都会揣上一个。 曾秋萍不是个爱赶时髦的人,可说烤红薯的人多了,她偶然间路过,还真买了个几个。不止有自己吃的,还有给家里人带的。 刘厂长年纪大了,牙口不太好,看见桌上的红薯倒是顺嘴吃了一个。 “这东西倒不错,比我们自己弄的甜。” 曾秋萍脸上瞬间带了几分笑意:“可不是,我瞧着也不错,比自家弄的还干净,关键是卖的也便宜。我去的时候,排队买红薯的人,从宁兴胡同的这头排到那头。你吃着好吃,回头莉莉回来了,我再去买点回来。” 刘厂长:“宁兴胡同?” “是呢,卖红薯的人你应该也认识,就是咱们厂的老程家。之前他们父子不还给厂里救过火?他儿子还转正了那家。” 曾秋萍对救火的事印象挺深的,后头程晓珍来送信,虽然没把人认出来,但也打听出了是老程家的闺女。 “那家子还都挺热心肠的,他家闺女来送信,我跟她说了咱家女儿的姓名、学校、专业等等,她还说给咱家留意。看见莉莉的信,就专程给我们送过来。” 曾秋萍这会儿对程晓珍印象还行,觉得这个姑娘会来事、人不错。 不过就是没什么眼力见,放着好好的书不读,去卖什么烤红薯,眼皮子太浅了。 现在个体户说起来,身份地位远不如工人。 那姑娘多半是钻钱眼里了,没什么大志向。 “老程家?”刘厂长合上报纸,细细想了一圈,片刻过后猛地站起来。“你说的老程家,是程学良他家?” 曾秋萍:“就是这家没错,他女儿长得还挺好看的,叫程晓珍?” “程晓珍?!”刘厂长将手里的报纸一扔,紧紧盯着曾秋萍,“你说她叫程晓珍?上回来给咱家送信,你还告诉她咱们女儿的学校和专业了?!” 刘厂长眼神瞪的像铜铃,气势骇人。曾秋萍很少看见他这么动怒,冷不丁的吓了一大跳,说话都打起了磕巴。 “是、是这样有什么问题吗?” “有什么问题?!”刘厂长气得手指头抖个不停。“这里头问题大了去了。” “到底怎么回事?老刘,你有事就说啊,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?” “你呀你,你女儿迟早要给你害死!”刘厂长猛地捶了下桌子,“你以为程家人真是好人?我告诉你,要不是程学良和他儿子救了火,当着全厂工人的面不能一点奖励都不给,我压根就不会让那小子转成正式工。不止如此,等过个一年半载,风头过去了,我还要这家子人彻底从华兴纺织厂里混出去!” 曾秋萍给丈夫突来的怒气搞懵了,她不懂丈夫为什么恨程家人,明明人家全家都是普通工人,和他们家根本八竿子打不着。 怎么听丈夫的意思,他们俩家倒像是有世仇一样? 刘厂长见妻子还没反应过来,更是气不打一处来。 要不女儿怎么会这么蠢呢!就是因为像极了妻子! “你女儿那点智商,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?你觉得凭莉莉那样就能考上大学?那高考未免也太儿戏了!” 让儿子去考大学或许成功的概率还大些,偏偏儿子早年被他送进了工农兵大学,现在都出来工作了,就是学历有些高不成低不就,如果不是刘厂长还有几分薄面在,要去机关单位工作都不容易。 轮到刘莉莉这里,刘厂长本来是想叫她自己考的,考到什么算什么,谁知道女儿不争气,一问三不会,还心高气傲要考大学,要做人上人,否则就在家里一哭二闹三上吊。 曾秋萍是个心大的,高考前夕女儿哭的厉害,她还以为女儿只是压力过大,哪知道她是逼着她爸,叫她用别人的成绩给自己铺路。 “我也是给她逼的没法子了,莉莉的性子你知道,我要是不同意她就一直哭,一直闹,闹得我整日没个安宁” 刘厂长自觉不是个好人,平时做人做事大面儿上没出过错,这还是头一回做了一桩亏心事。 刘厂长:“我本来想,用了人家的成绩和档案也没事,反正那边是个姑娘家,没考上应该就是会嫁人了” “不是的,我听卖红薯的那对小夫妻说,程晓珍还想着要考大学呢!女儿要是用了她的档案”曾秋萍狠狠打了个哆嗦,简直不敢往下想。 到底是枕边人,曾秋萍对刘厂长的工作性质还是挺了解的,眼下看着风光,但还是受人监管的,别的不说,厂子里一个孙副厂长一个厂委书记,就是上面派下来监督刘厂长的。 要是老刘他自身没有任何问题还好,如果自身有了污点 曾秋萍:“咱、咱们现在怎么办?” 刘厂长沉下脸,“你现在先去厂子里打听,看看程家有没有走漏任何风声我打个电话给女儿,问问她那边的情况老程家是不能再留在厂里了,也不能留在县城”他微微眯起眼睛,心一狠,“偷盗厂里的大量金额,总该下放去偏远地区了吧?” 曾秋萍被丈夫紧盯着,感觉到有一股凉气,从脚底直窜头顶。 但她除了点头,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。 这事不能怪老刘,程家的人要是不走,走的就是他们了! 这样一想,曾秋萍也跟着硬下了心肠,叫她舍弃现在富裕的生活是万万不可能的,只能委屈老程一家了,谁叫他们生了个聪明灵慧的女儿,挡了自家女儿的路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