屋里的血腥味并不浓,被另一股霸道的药味结结实实压住了,除此之外还有艾草那独特的香气。 严之默有些步履蹒跚地挪动到架子床旁,床上的姚灼双目紧闭,几缕碎发因为冷汗而黏在额前,严之默小心替他拨到一边。 将那毫无知觉的手收进掌心,平日里姚灼的手总是热乎乎的,晚上抱在怀里像个小火炉,而不是此刻这般,比严之默的还要冰一些。 他凑近了些, 在对方的手背上吻了一下, 神态温柔无比。 姚灼的出现, 被他当做这场穿越闹剧的奖赏。 一个毫无保留信任自己、依靠自己的人,值得自己回以同样百分百的爱意。 他在姚灼身旁陪了许久,等到日头高起,小药童又端来一碗药让严之默喂姚灼喝下,喝完诊下脉,无碍便可挪去客栈休养了。 严之默接过药,本想用旧办法喂进去,无奈姚灼这会儿昏迷地结实,不晓得自己吞咽,一勺子药多半都顺着唇角又流了下来。 思来想去,也只有一个办法。 严之默在意识海里叫出旺财,“……接下来的画面能屏蔽吗?” 旺财公事公办地回答。 【系统会自动检测直播内容】 意思就是不是你想屏蔽就屏蔽。 严之默挣扎两秒,果断端起碗喝了一口。 弹幕陷入疯狂。 【喂药的标准桥段要上演了!我好激动啊家人们!】 【诡计多端的主播,这是一把刀子一口糖啊(满地打滚)】 【脖子以上,确定这是我能看的!】 【srds,我一边心疼灼哥儿一边无耻地激动了……】 唇瓣相贴,嘴对嘴地哺进去一碗药,好不容易折腾完,严之默抿着舌尖的苦味,都开始思考在这个时代发明静脉输液的可能性了。 倒是因为这不得已为之的动作又收获一大堆的打赏。 但当下确实无暇顾及。 喝完药,梁大夫进来诊了脉,接着严之默就背起姚灼,方老三在后头提心吊胆地护着,准备把人转移到客栈去。 出了门哈欠连天的小药童就准备安上门板,他家师父得补个觉,除非再来一个像姚灼这样关乎姓名的急症,否则上了岁数干熬一天可吃不消。 客栈离医馆很近,步行也就片刻的距离。 店小二一见方老三,就想起昨天夜里这位来订了房,原本想要天字号的上房,奈何最后一间也订出去了,所以换了地字号的。 这会儿见住店的是一对小夫夫,一个哥儿趴在书生郎的背上,身上裹着一件长外袍,从头到脚都盖住了,身上一股浓重的药味。 “二位是从梁大夫的医馆来的罢?梁大夫的病患常有住我们客栈的,离得近,若是有什么需要的,您知会我们一声,我们就能替您请梁大夫过来。” 进了房间,把姚灼安顿好,严之默强打着精神,让店小二送些热水来,又要了些早饭的餐食。 包子和粥都是现成的,小二很快就送了上来,严之默逼着自己喝了大半碗粥,余下的都被方老三风卷残云地解决了。 吃完饭了,方老三便道:“严老弟,你这若是没什么需要搭把手的,我便需得先回去了。昨儿答应麻三白日里把车送回去,地里的活计也没做完,我想好了,三日后咱们定个时间,我再来城里接你俩。” 严之默却打定主意不再麻烦方老三。 秋收都是和老天爷抢时间的,地里的粮食可不等人,方老三一个壮劳力,若是离家太久,都要耽误家里今年的收成,便说自己三日后从县城雇车回去。 两人拉扯一番,严之默硬要塞给方老三的铜板,方老三坚决不收,只拿了说好的,要给麻三的车费。 因为县城离得远,又借用了一夜,严之默比说好的多给了十文钱,一共四十文。 严之默只好暗中打算,等姚灼好了回村,再琢磨别的方式上门道谢。 不仅是方老三一家,还有越哥儿、王大夫。 方老三很快离开,严之默打开窗户目送了他一程。 麻三那头牛在牲口棚一夜吃够了草料,如今精神抖擞,方老三朝窗后的严之默挥挥手,驾车离去。 合上窗户,店小二在外敲门,说是热水烧好了。 开门后送进来两大壶,一壶开水,一壶兑好的温水。 严之默谢过,接进来倒进房中提供的木盆里,开始给姚灼擦洗。 布巾带去汗水和血污,水换了两盆终于结束。 严之默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干净里衣,小心翼翼替他换上。 不过只穿了上衣,下身因为伤口的缘故,就只能挂空挡了。 忙完之后盖好被子,严之默已经觉得自己要虚脱了。 他用掉最后一点热水,草草洗漱一番,就合衣靠在房中床之外的一条软塌上睡了。 客栈隔音一般,大约是隔壁房间有住客入住,说话的声音吵醒了严之默。 他睁开眼恍惚了三秒,便一下子弹起来往床边看去。 他醒的及时,姚灼还真有苏醒的迹象,躺得不安稳,大约是察觉到了疼。 严之默怕他乱动碰歪了夹板,在一旁细心安抚着,过了一刻钟,姚灼干燥的嘴唇动了动,缓缓睁开眼。 姚灼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从漆树上掉下来的那一刻。 这几日上山,他早就学着上回严之默说的,在漆树上缠麻绳,钉树枝进去做梯子,这样能攀到比较高的地方采果子。 没想到先前入住隔壁的不是别人, 正是西窗阁的掌柜戚灯晓与他家男人裴澈。 “戚掌柜,裴大哥。”严之默放轻动作,反手掩上房门。 戚灯晓扶着腰走过来,月份大了,每次见他都觉得身子看起来更沉。 他把严之默的动作看在眼里,下意识压低了声音,细语道:“灼哥儿在屋里?可是睡了?” 转而又打量严之默,见他神情疲惫至极,面色青白,身上的衣服也皱皱巴巴,浑似好几日没换了,压根不像其原本的作风,心下一紧,看了一眼房门道:“你们夫夫二人怎的来了县城,莫非出什么事了?” 三人未免在过道堵了路,最后还是一道去隔壁房间坐下细说。 裴澈仍是不发一言地守在门口,两边房门都能瞧见,也不妨碍听屋里的对话。 戚灯晓倒了杯热茶,茶水里漂着清香的花瓣,一看就是自己带的,而非客栈备好的。 热水下肚,严之默哽在心头的一口气似乎终于顺了过来,这才讲起昨日兵荒马乱的一夜。 待最后一字落下,戚灯晓以帕掩口,半晌没说出话来,门边的裴澈听了个清楚,眉心紧锁,显出深深的纹路。 戚灯晓再开口时,已敛住了情绪,唯有眉宇间担忧未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