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上十一点, 女军主一天繁忙的工作总算是告一段落了——告一段落,指的是她把今天该批的文件都批了,一些有时限性的消息也跟进了, 并且做了一定的思考, 同时还针对于今天的突发事件总结了自己的感悟。谢双瑶一直有写工作日记的习惯,毕竟, 以她的繁忙程度来说, 有些事情如果不写下来, 再过一段时间自己估计都忘了当时是怎么想的。

至于一些各方面认为她有必要看的报告,不紧急的那些,那就只能抽空看,或者当睡前读物了, 还好谢双瑶睡眠一直很好,不然, 睡前看到些有意思的东西,一激动思绪亢奋,这要是失眠了,第二天的工作还怎么做?她每天的工作量是十分庞大的,时限文件的批复一天都不能拖延, 要是没休息好,只能从讲课这部分去克扣,但这也很耽误事,因为很多人都是放下工作来上培训班的,不能让他们白来一趟, 只上几个课时。

说实话,现在就算不做培训这块,谢双瑶每天的事也够忙了, 她也一直在考虑,是不是该放弃培训班,改为选拔教师去培训——培训班这块目前分两个领域,一个是科学技术,尤其是农学这块的答疑、培训,另一块是有希望提拔的潜力吏目来上的道统培训班,随着人才的逐渐涌现,谢双瑶在其中的作用,虽然还有不可替代的部份,但比重也是越来越小了,很多时候,数理化领域,她能回答的问题也不多,和十几年前相比,现在起码拥有另一个时间线研究生水平的数理化专家也在逐渐涌现,虽然很多都在工厂兼职,但把他们临时抽调出来开班,会比让谢双瑶一直兼顾要有效率得多,也容易一些。

至于道统这块……谢双瑶从前亲自主持培训班,有一个目的是能对这些未来的吏目有一定的了解,形成自己的印象来决定之后的任用,但随着摊子越来越大,吏目人数越来越多,熟人政治这肯定不能持久了,总有一天她必然会只熟悉高级干部——最开始,基层干部都熟悉,修路的还是自己的三哥呢,现在还能做到对中层干部心中有一点模糊的印象,至少多多少少在各种培训班上接触过,但谢双瑶现在统管的疆域之大,中层吏目缺口之多,已经到了一个界限。

以前中层干部提拔之前,都能给一次培训班的机会,但现在如果还坚持这条规矩,很多州县的人手短缺情况要长达几年无法解决,再说,吏目选拔机制也早就设计出来了,似乎是到了一个放手的时机,让机制去挑选中层吏目,谢双瑶通过统计局、情报局以及各级百姓的反馈,对于效果进行观察,再考量该如何调整。

摊子越大,统治者管的东西就必然是越悬浮,距离实务越远,这似乎是无可违背的规律,因为底层的工作总是很容易做的,能轻易地找到替代者完成,并不会非某人不可,而协调各方,让整个机制顺利运转,并且形成合力往某个目标去推进,这听起来悬浮的职责,难度却非常的高,对于资质和资历都有极为苛刻的要求,因为这在某种程度来说,是一种反人性、反科学的目标,一个组织到达一定规模之后,陷入内耗、混乱,停滞不前甚至倒退,才是正常的结果。

当摊子到达一定规模之后,能维持原状就已经非常不易了,更遑论要捏合力量,往某个远大目标去发起冲锋呢?谢双瑶的工作从一开始就不好做,挑战只有越来越高,现在她已经完全看不清前路,无法对结果做出预测了,她感觉自己正在骑着大象过桥,倒不至于说步步惊心吧,但对于是否成功到达对岸也是心中无数,看似每一步都踏得很稳,但也没准重量累积到一定的程度,桥面会突然垮塌,这都是不好说的事,任何人都不能预测一点儿。

有点慌,但还行,日子还是得过,她不属于情绪内耗型的人,大多数时候,意识到归意识到,该干嘛那还得干。晚上十一点,忙碌了一天的谢师傅走进洗漱间,打开热水龙头,很享受地洗了个澡,又感恩地使用了她的冲水马桶:说实话,这两点是她多年苦工,在买地所得到的,切身相关的唯二的好处。下水道管网和热水锅炉,的确提升了谢双瑶的生活质量。在此之前,由于谢双瑶的身份限制,她不便去澡堂,别人都去澡堂淋浴了,有时候她还只能在自己的宿舍里擦澡,简直比普通百姓还委屈。

至于抽水马桶,也不必多说了,谢双瑶在非洲最难以忍受的就是如厕问题,抽水马桶开始在华夏逐渐普及之后,她每到上厕所心情都特别好,如果能联通上原有的空间,谢双瑶在那一刻最想做的就是去网上发个帖,倾诉一下作为穿越者,在金手指巨大的前提下,为了用上不反味的抽水马桶她依旧是努力了多少年。

说不定会被评个最菜穿越者什么的……谢师傅心不在焉地胡思乱想着,一边擦头一边打开了角落的留声机,优美的小提琴乐声,伴随着留声机运转时轻微的机器白噪音,顿时填充了静谧的室内,给清凉的秋夜增添了少许放松的气氛。谢双瑶也跟着哼哼了一会儿,她在考量要不要吃个夜宵,但又否决了自己的想法:身体是工作的机器,必须好好维护,这会儿并不饿的话,没必要给胃增加负担。再者,她希望自己是壮实,而不是肥壮,适度的脂肪,充足的肌肉,能让她扛住繁重的工作,还不容易生病,但脂肪过多的话对健康也没好处,所以,饮食上依然要控制。

怪不得说戒急用忍、百忍成钢、小不忍则乱大谋,谢双瑶心想,再忍下去都快成变态了,吃喝上忍,作息上忍,工作上忍,那什么地方能发泄呢?所以有时候她特别理解,有些社会成功人士,对外人如春风拂面,但对自己家里人却好像恶鬼一样,完全是另一副面孔,这就是把家庭当做了自己发泄的渠道,把忍下来的情绪变本加厉地宣泄出来了。又或者是有些社会名流喜欢偷窃,或者有变态的醒脾,也都是一个道理,就是要通过这种非常态的刺激来缓解心理压力。

“那就说明他们其实承受不起他们在事业上的成功……等于是被自己的社会地位给压垮了。”

谢双瑶这边,还行,她也不是感受不到压力,但还不至于被压垮,至于说宣泄的渠道……在这块她也还是有优势的,谢双瑶往床上一靠,一边嘀嘀咕咕地议论其余成功人士,猜测买地这些新晋的大吏目,有没有人承受不住成功,一边掏出手机,“开刷!”她想不到还有什么事情比耍手机更能解压的。

当然,男人也可以,但生活中容纳进一个新个体,和想刷就刷,想停就停的手机,那还是大不一样的。谢双瑶心想等她在培训班这块放手,私人时间稍微多一点之后,或许独处时会有空虚的情绪袭来,感觉需要个伴。

到那时候,她就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陪伴了。是能聊天的,还是话少体贴,不多BB,大家厨房见的,反正她可以随便选——哎,说到这也挺遗憾,你看,人性就是如此,哪怕她知道自己绝不可能去搞后宫,但在真正要选择的时候还是有一个瞬间想全都要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