罗翠芬见父子俩的脸色都异常的难看。 “小姑和好好不在里面。”沈清泉咬着牙说。 “难道刚刚的房东是骗咱们的?”沈清颜问。 沈清泉侧头看了她一眼,脸上没有表情,脸色铁青,眼睛里喷着火,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:“小姑被打的吐了血,现在在医院里检查,好好在那边陪着。” “被打的吐血了?”罗翠芬惊呼出声,“是余爱国?” “进去也没见到余爱国的人,问警察,警察也没回答。”沈清泉说,“但是我瞧着余爱民蹲在大厅的角落里,我猜,八成就是余爱国打的了,肯定是好好见他们太过分了,才把余爱民赌博的事儿给供了出来。” “这一家子人怎么都没完了?当初说好了,慧儿和余爱国从此互不相欠, 各自过自己的日子, 就为了这,两个连咱们双桥大队都没去过的人憋着一口气跑到城里来赚辛苦钱, 就为了年底给余家那五千块钱。”罗翠芬狠狠的道, “当初我就说不该给这钱,反正咱们慧儿和余爱国又没领过证, 可好好说,凡是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都不算事儿, 给了钱, 买个心安。” “呵……我瞧这一家子就是贪得无厌的主儿,当初余老太太一听说有五千块钱,那喜的见牙不见眼的,好家伙,一个转头, 又回来闹, 说什么不要钱, 沈慧也可以不要, 就只要好好。八成,就是余爱民欠的钱怕是五千块都不止了。” 沈平和沈清泉都没说话。 一直没怎么沈清颜却一脸着急的说:“爸妈,咱们现在想这些都没用啊,小姑还在医院呐, 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, 咱们是不是要先去医院?” 罗翠芬马上抬头看向沈平。 沈平沉吟了一下, “这样,你带清颜去医院那边看看有啥需要帮助的,尤其是在医院看病要花钱什么的,她们母女俩哪里敌得过余老太太,我担心家里的钱什么的,会不会被余老太太给抢走了。” 罗翠芬点点头,没再说话,拉着沈清颜的手,转身就朝着医院跑去。 沈平见罗翠芬走了,转身进了警局大厅。 z市并不是个大的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大城市,再加上沈清颜在市区读书,偶尔会跟同学出来逛一逛,自然更加熟悉道路。 两人走到路边,拦了一辆三轮车,很快,就到了医院。 一进医院,看到里面来来往往的人,明亮的大厅,罗翠芬少见的露出些许怯,不过,到底是心里够强大。 不等沈清颜提醒,她站在大厅里看了看,目光锁定了大厅最中央的咨询台,“麻烦请问一下,今天被你们救护车拉过来的一个女病人,现在在哪里呀?” 咨询台后的护士脸上挂着温和得体的笑容,看起来亲切极了,“不好意思,今天上午已经出去了好几辆救护车了,不知道您问的病人是哪一位?” “女病人姓沈,叫沈慧。”沈清颜忙说道,想了想,又说了句,“应该是有女警陪同一起来的。” 护士顿时一脸恍然,“那我知道的,哪位病人现在在消化内科做检查,您从左边进去,上二楼右转就到了。” 罗翠芬和沈清颜跟护士说了声“谢谢”,匆匆的朝着护士说的地方就小跑着过去了。 两人刚走到消化内科的门口,就看见一个身姿挺拔的女警站在病房门口,时不时的朝里看一眼。而余静好却是坐在一旁的凳子上,远远的看过去,瘦瘦小小的身子被凳子衬的,整个人看起来无助极了。 罗翠芬蓦的心口一疼,“好好。” 她走过去坐在余静好的身边,揽住她的肩膀,温声喊道。 余静好抬头,显然没想到罗翠芬会过来,一脸的惊讶,“舅妈,您咋来了?是来城里有事儿吗?” 罗翠芬摇摇头,随即想到沈慧,“你妈咋样啦?” “腹部受到重击,导致出血。”余静好说这话时,声音没有起伏,语气更是冷静的不行。 “余爱国打的?”这话虽是问句,但罗翠芬明显是在陈述。 余静好转过头透过病房门上的一个小玻璃窗口朝里看了一眼,点点头,“今天中午我和妈回到小院门口,奶奶和爸就已经在大门等了。什么话都没说,就让我爸把家里值钱的东西收一收,还要把我带回去,嫁给王胖子。” “这个老虎婆。”罗翠芬啐了一口,“你和你妈刚来城里没两天的时候,你奶奶和你爸就找过来了,说什么钱不要了,离婚也可以,但是你是一定要回余家的。我们村里不知道哪个嘴快的,说是看见你和你妈进城了,这两人才走了。” “这段时间,你舅舅担心你奶奶会找到城里去,时不时的就去你们村打听你奶奶的动静,这谁知道,就这几天家里有点事儿,你舅舅比较忙,余家的老虎婆就给整出幺蛾子来了。” 罗翠芬说完,又觉得有些疑惑,“你小叔这段时间也是窝在村里,没进城来,那你奶奶和你爸是怎么找到你们住的地方的?我记得,你奶奶和你爸也没进过几次城啊?咋找得到的地方的呢?而且,今天这事儿一看,就知道是一下车就直接过来了,明显是提前就已经知道你们住的地方了。” 余静好也是一脸若有所思的点点头。 自从她和妈妈来了城里,家里除了沈清泉兄妹俩知道地址,就连舅舅舅妈今天也是第一次来。平时,她和妈妈上午在工地摆摊卖饭,下午会去菜市场去取头一天订好的菜。 每天除了这两个地方,一般都是不出门的。唯一一次出门,也就是前两天出去找店面了。所以,余家的人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呢? 沈清颜坐在一旁,看看罗翠芬,又看看余静好,“我知道是谁告诉余家的奶奶的。” “你知道?” 罗翠芬和余静好同时惊呼道。 沈清颜点点头。 “是谁?” “快说。” 余静好和罗翠芬一前一后的同时问道。 “李大宝。” “李大宝?” “李大宝?” 两人再次同时开口,目光急迫的盯着沈清颜看。 沈清颜重重的点点头。 “他怎么会知道你住的地方呢?他不是在一中读书吗?” 罗翠芬仍然想不明白,这明显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啊。 李大宝是余静好小婶的亲弟弟,李家什么情况,在双桥大队根本不是什么秘密,全靠着大女儿从余家拿钱回去养儿子。那两个老家伙,平时也是能偷懒就偷懒,养个儿子,还非得比着城里的来。 在双桥大队,谁不笑话? 要说李大宝会把余静好的地址告诉余家,罗翠芬一点不意外。 因着余静好不嫁王胖子这事儿闹的在双桥大队也算是人尽可知了,余爱民这段时间不进城,窝在村里也不是什么秘密。 而余爱民不进城,就意味着没有钱拿回李家。 早几天还听说李家村的人说,李家的两个老家伙在家里指桑骂槐的说李秀华没用,只会白那个男人睡,一点不知道从男人身上捞点好处回娘家,简直就是白生养了。 可是,这一个在学校念书,一个在工地上摆摊卖饭的,连方向都不是一个方向,这李大宝是咋知道余静好的地址的呢? 想不通啊? 余静好脑子稍一转,就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。 忍不住冷笑一声,她当时还好奇呢,一向脑子不好使,被人激两句就只知道动拳头的李大宝,那天怎么会忍住的。 这感情是家里已经给补过课了,或者说,知道自己的钱袋子快不保了,终于舍得转一转他那个大概已经生锈了的大脑吧。 “上周嘛,好好给我和哥送饭,听说在门口遇上了李大宝,还起了冲突呢。后来在男生宿舍里,哥听到有人说,李大宝放话一定不会让好好好过的。只是,这段时间学校里课程忙,周五我们过去的时候,想着都过去快一个礼拜了也没什么事儿,索性就没提这事儿,省的让好好和小姑担心呢。谁知道……”说到最后,沈清颜有些内疚的低下了头。 “你说说你这孩子,还有你哥,平时瞧着挺机灵的,怎么一到正事儿上就全没脑子了?”罗翠芬气的不停的戳着沈清颜的脑袋。 余静好说:“舅妈,这事儿哪里怪的上哥和姐呀。只听说过千日做贼的,可没听说过有千日防贼的。”说着,想到余家的人,摇头一笑,“就余家的那些人,除非整天啥事不干了,不然啊,那可是防不胜防的。” 罗翠芬听余静好竟然还有心情打趣,还有些生气,“你这破孩子,都什么时候了,竟然还笑。” “舅妈,您是想看我哭吗?”余静好睁着圆圆的眼睛看向罗翠芬,眼底闪烁着莹莹的光,倏地一笑,“可是,哭也不能解决问题啊?我妈妈还在病房里呢,这一次,我一定不会再像之前一样,只想着拿钱买平安了。我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的,我一定要的。” 余静好像是在说给罗翠芬听,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。 前世的自己,前半生过的凄惨。后来被舅舅带走,虽然依然不曾不大富大贵,可头有片瓦遮顶,穿得暖吃的饱,有工作养活自己,于她而言,这个世界还是美好的。 可重来一次,她以为,只要自己提前逃离这个家,既然奶奶想要钱,好,她给钱。可是,为什么她要出尔反尔呢?为什么一定要逼的自己没有生路呢? 余静好想到这里,凄然一笑。 “舅妈,您说,我这样是不是不好啊?那个人毕竟是我的亲奶奶啊!” 罗翠芬看着余静好眼角将落未落的泪珠,眼眶顿时一红,“你把她当奶奶,她可没把你当奶奶。好孩子,咱们只要不杀人不放火,不做违法犯忌的事儿,无论你做什么,我和你舅舅都是支持你的。” 从来没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。 “余静好,你去做吧,你身后还有家人呐。” 这是第一次,她在被人欺负后,心底不再是惶恐害怕不安,因为她知道,哪怕她做了天大的坏事,舅舅舅妈也一定不会抛弃她的。 不对,她不仅有舅舅舅妈,她还有妈妈在身边。 现在的妈妈,也是可以为了保护自己,而拼劲全力的,不再是那个懦弱的知道惟命是从的妈妈了。 余静好眼底的泪意再也控制不住的落了下来。 罗翠芬胸口的薄薄的衬衣,霎时湿了一片。她感受到胸口的湿意,胳膊下瘦弱身体的轻微颤抖,偷偷的抹了把眼角滑落的泪。 “请问,沈慧的家属是哪一位?” 病房的门被打开,一个留着胡子的医生问道。 余静好闻言,抬起手胡乱的抹了把脸,站起身,“我,我是沈慧的女儿。” “我是她嫂子。”罗翠芬也忙上前说道,“医生,我小姑子她咋样了?严重吗?” 医生翻了翻病例,“检查显示,吐血主要是因为腹部受到重击,暂时没有发现别的什么问题,病人现在有些昏迷,等她清醒过来之后,看看她还有没有别的什么症状,例如便血尿血之类的,到时候就要再做别的检查确诊了。最近只能吃流食,尽量清淡一些。” 余静好和罗翠芬听的纷纷点头,“那,医生,我们现在可以进去看看病人了吗?” “可以,你们注意观察病人清醒后的反应,有没有恶心,或者继续吐血的症状,一旦发现,要赶紧过来找我。”医生离开之前,着重交待道。 余静好和罗翠芬再三对医生表达了感谢,才推门进去了。 而女警在余静好一行人进了病房,才转身追上了离开的医生,去彻底了解一下沈慧的情况。 沈慧脸色苍白,尤其是双唇,惨白的几乎都看不出原来唇部的颜色了。 余爱国下手着实太重了,哪怕这会儿昏迷了,沈慧的眉头还时不时的蹙着。 “这余爱国下手也太重了,不管再这么说,两人还在一起过了十几年,孩子都这么大了,就算没有感情,也有恩情吧。这咋下的去手的啊?”罗翠芬看着沈慧,一脸心疼的说。 余静好从一旁的柜子上倒了一杯水,拿起棉签蘸着水,慢慢的帮沈慧润着嘴唇,“舅妈,余爱国要是懂得什么叫感情,什么叫恩情,他就不会把自己的女儿给卖了,就为了帮弟弟还债。” 罗翠芬一时无言以对。 是啊,一个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不在乎的人,哪里会在乎一个毫无血缘的妻子呢? “呵……就余爱国这种人,就应该和他妈两个人过,娶谁谁倒霉。”沈清颜不忿的说。 “你怎么说话呢?”罗翠芬回头瞪了沈清颜一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