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今日我落到这般田地,都是我活该,我也认了。你我之间没有血亲,你憎我,恨我都无妨,但你身上流淌着你爹的血,是斩不断的相连,你不能因为那些憎恶,断绝你们之间的亲缘。”王惠道:“你刚出生那会儿,小小的一团,你爹把你当眼珠子一样疼,走哪都要抱着,自官署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你,夜间还要把你抱在身边睡觉,说看不见你就睡不踏实,这些你都是你不知之事。”

纪云蘅搁下了笔,抬眼望着王惠,“当真吗?”

“这些事我没有半句作假,若是还能找到纪

家以前的下人,问一问就能知道。”

王惠想起当年的事,思绪似乎沉浸在了其中,“其实我与阿昱和韵明,都是自幼相识。”

“裴家与纪家是世交。裴大人与你爷爷当年是同窗,两人关系好得穿一条裤子,那会儿就常说日后生了孩子要么结为夫妻,要么结为兄弟。后来你外祖父一举高中,青云直上,裴家成高门大户,那些年少时的玩笑话也就没再被提及。十多年前,裴家出了大事,正是所有人避之不及,生怕与裴家有半点牵扯的时候,你爹在暴雨夜跪了整整一夜,挨了家法又高烧三日,险些将命送走,就是为了求娶裴韵明。”

“裴家直系血脉抄斩,妇孺流放,而你娘因此逃过死劫。只是纪家此举得罪了上头的官员,你爷爷被人暗中谋害,阿昱也做了十多年的八品小官。”

王惠放缓了语气,木然道:“这些旧事,没人跟你说,你就从不知道。”

纪云蘅没应声,像是在沉思。

王惠等了片刻,没等到她开口说话,便回身将身后箱子搬了进来。

她身体虚弱,搬个箱子都累得吭哧吭哧,喘着气将箱子打开,里面摆着的是整齐的画卷。

“你外祖父有一手绝妙画技,但韵明却没有遗传,反倒是你爹对绘画方面颇为有天赋,后来裴大人便悉心教他。你爹当时说,往后提笔作画,只画月牙。”

“悦芽是你娘的小字,自打那年你娘出了事之后,他这十几年来,果真再没提过画笔。”

王惠拿出摆在最上面的一卷,展开给纪云蘅看。

陈旧的画纸已经泛黄,但依旧没让画上的美人褪去色彩。

画中女子打着扇站在花树下,似乎正在生气,美眸中带着些许恼怒。

作画之人毫不吝啬鲜艳的色彩,大片地渲染其上,让美人的神色跃然纸上。

纪云蘅看着那幅画,心脏想被狠狠刺中,紧跟着绞痛起来。

那是她娘。

死别多年,再次见到这样栩栩如生的娘亲画像,纪云蘅什么话都来不及说,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。

泪珠掉落在纸上,发出轻轻的声响,趴在桌边的许君赫转头看了她一眼。

他对这些情情爱爱一点兴趣都没有,那些缠绵的东西简直像沼泽里的泥泞,死死地裹住人的四肢,拉扯着让人无法挣脱。

许君赫心中烦闷,跳下桌子,干脆出了寝屋,跑去院中的树下卧着。

一抬头,皎月如昼,夜幕干净。

许君赫将两个爪子一叠,头耷拉在上面望月,久久不得入眠,思绪也不知飘到了何处。